陸讓知道今天廣播室該辛甜值早班, 一大清早去隔壁街流動的包子鋪買了她喜歡吃的豆腐包和豆漿，拎到學校時還是熱乎的。

早早敲開門，是個陌生面孔。

“你找誰？”

陸讓掃了圈室內, 一眼就能看全, “辛甜不在？”

對方一下機警起來，看到手裏拎著的包子, 痛快道，“同學你想追求學姐靠包子可不行, 看到沒, 那桌上都是學姐追求者送來的, 你遲了。”???

陸讓：“……”

裏頭正在準備早播的人聽到動靜, 扭頭看到陸讓驚喜地喊了聲學長。

堵門那個回頭，“你認識？”

“認識, 學姐對象，咱們上期社長。”

“……”

陸讓挑眉，沒反駁, “辛甜不在？”

“學姐去圖書館啦, 校方說國家打了勝仗，讓我們好好宣傳一下，學姐去準備呢。”

“謝謝。”

“學長早飯吃了嗎？”

“不了, 給辛甜的。”陸讓轉身離開，自己買的包子自己吃了。

堵門口的人盯著那背影, “完蛋了, 完蛋了！”

……

辛甜說是去找資料的, 等到圖書館看到一列列書架, 偷偷摸摸往角落去了。

那邊幾乎沒有人, 因為書架上擺放著的書, 往前推幾個月都是禁書。

如今條件寬松，校方不忍心毀掉這些書，又重新擺了出來。

辛甜仰起頭，看著書架上的雜書，什麽都有。

她費了點功夫，才從中找到了《周公解夢》，書很舊，黃褐色的紙張上是清除不掉的汙漬，翻開後，要小心再小心，生怕用點力氣就會破碎。

目錄被毀了，字跡氤氳成一團看不清，就只能一頁頁的翻。

帝占夢得名臣，跟她沒關系。

文王夢日月著身，也不沾邊。

莊周夢蝶，她夢的是毛驢。

楚懷王夢巫山雲雨……

辛甜剛翻開，肩膀被人拍了下，嚇得轉過身，第一時間將書背到身後。

瞧見陸讓，砰砰亂跳的心才慢慢平覆。

她壓低聲音控訴，“你嚇死我了！”

陸讓歪頭，“你看什麽呢？”

辛甜：“看書。”

陸讓：“……”

辛甜嘿嘿笑，把書拿出來，“我最近老做夢，來解解夢。”

書擺到陸讓眼皮子底下，臉肉眼可見地紅起來，“你夢這個？”

他二話不說，將書合上，“你這是宣傳封建迷信。”

辛甜撇撇嘴，“對了，校方之前找你幹什麽？”

陸讓說：“電影廠找外文翻譯，外語言系的老師們接了工作，選學生帶著鍛煉。”

辛甜：“好事哎，不過英語不是沒開科。”

陸讓：“恩，沒有，所以老師把任務直接給了我，我還見到了奧古斯特，能找到學校應該是他的意思，說是感謝。”

辛甜：“？”

她疑惑，“不是感謝過了。”

陸讓：“當時人多，仔細的也沒說。”

兩人小聲在幽靜的角落裏說話，落在外人眼裏平白添了兩分暧昧。

一時之家，就把兩人當成個景點，時不時就要有人路過看一看。

漸漸的，陸讓發現了。

他問：“資料找好沒？”

辛甜：“沒那麽快，其實圖書館也就能找找以前的老報紙，沒多大用，我打算晚上去給哥哥打個電話，問他。”

即便不是一個軍的人，好歹有點內部消息不是。

總要好好宣揚一下我軍風采。

陸讓笑容和煦，“恩，一會……”

“妹妹。”

辛甜歪頭，瞧見了走來的姐姐，無聲地擺手，陸讓回頭，笑容收斂了些，主要辛蜜那針對性防狼的眼神太明顯了。

辛蜜上前直言，“市醫院和校方組織無償獻血，還缺人手，你要不要去幫忙？”

辛甜驚訝，“獻血呀。”

她想到哥哥救七月時，就是因為醫院沒血包，檢查只有他合適，現場獻的血。

“好呀，我們出去說。”

圖書館說悄悄話，著實有點費嗓子。

出了門，辛蜜忽然轉頭，“陸讓，你忙你的去吧。”

辛甜轉頭，陸讓說：“既然確認，我也去幫忙吧。”

辛蜜：“人夠了，多你一個太多。”

辛甜：“……”

姐你不如直接點陸讓的名，讓他別去。

她奇怪地戳了戳姐姐的胳膊，琢磨著陸讓最近哪得罪姐姐了。

陸讓眉骨突突兩下，“有需要開口。”

辛蜜：“不需要。”

陸讓點點頭，走了。

辛甜歪頭，就打量姐姐。

辛蜜：“看什麽看，怪我懟他了？”

辛甜：“姐姐，你是不是生理期？不對，你日子跟我沒差幾天，還早呢。”

辛蜜：“……走了。”

辛甜被帶去學生會，學校第一次和其他單位組織這麽大的活動，十分看重。

辛甜會被拉來，也是期望廣播室能配合宣傳。

日子定在下周末兩天的時間裏。

辛甜很配合，表示重新把中午放課的時間利用起來，趕著午飯時間，聽見的人也多，一直宣傳到獻血當日。

她被歸入了第一階段的前期準備人員裏頭。

姐姐那，負責校內報名的任務。

獻血也不是隨便誰都能獻的，市醫院配合學校安排了專業血液科和體檢科的人員來幫忙，頒發獻血證。

當天要持證才能排隊。

辛甜聽會長指揮方遒，她見人手實在是不夠，又報名了現場，打算去幫忙登記。

這個只要聽醫生的，記個名字和獻血量。

開完會，辛甜就忙起來了。

廣播室剛剛穩定下來，中午的無償獻血就由她自己接下來，見天中午輪番播。

她偷了個小懶，用磁帶錄了段話，不用成天費嗓子。

大二，課程也緊張起來。

她之前想學外語這事跟姐姐說完，之前只是搭檔，如今被當成正經課業來安排。

連帶著該陸讓教的英語，也變成姐姐。

“姐姐，臨時換老師有礙學生成長！”

控訴的結果，是辛甜每天要記的詞匯量多加了二十。

三門，英法德，攏共是六十。

以至於，到了獻血當日，辛甜坐在臨時搬來的課桌前，都像是放假。

校方空出了一間位於一樓的教室，前後門分成兩只隊伍，拿著學校辦理好的獻血證去排隊。

方方的小本子捏在手裏，正趕上學校宣傳軍方威儀，朝氣蓬勃的大學生們，排著隊伍去做力所能及的貢獻。

跟上班時間有限像，周末兩天，上午八點到十二點，下午兩點到六點。

和辛甜搭檔的是個本地大姐，血液科的神手，紮過不知道多少人。

辛甜時不時回頭看眼，那甩皮筋的動作都帶著幾分瀟灑，啪啪兩下就捆上，針頭對準，透明的血袋裏便緩緩註入血液。

上午不怎麽忙，隊伍排得稀稀拉拉。

臨近中午，瞧見周慧帶著同宿舍的孫花來。

孫花就是開學時，被賴姍幾個戲弄那個已婚同學。

周慧念叨，“真是不檢查不知道，我們整個宿舍都去了，最後檢查合格能鮮血的只有我和孫花兩個，其他幾個人看著好好的，結果醫生說她們都貧血，還讓有條件多吃點鴨血豬肝，嚇的她們這幾天中午吃飯都多打一兩飯，說要吃飽點養身體。”

辛甜想：“之前都吃不飽，肯定貧血。”她登記好周慧，讓她進去。

抽血的位置就在旁邊，周慧傻大膽，遞出去胳膊就扭頭繼續說：“是這樣，我們宿舍一個在食堂打工的說，今天中午開始賣鴨血粉絲湯和炒豬肝，帶著獻血證去買都能多給半份。”

辛甜：“那你是要好好補一補。”

看周慧快結束，她伸手問孫花要獻血證。

孫花從口袋裏掏出個方本，摳在手裏卻沒遞出去。

辛甜看著她。

孫花見現在後頭沒人，壓低聲音問，“那個……”

辛甜：“什麽？”

孫花：“我聽說醫院要是用血，得花錢。”

辛甜：“……”

孫花繼續看著她。

辛甜也收回手，“無償獻血尊從自願。”

孫花遺憾，“那全讓醫院跟學校賺去了。”

辛甜皺眉，“同學，說話要負責任。”

冰涼的聲音嚇到孫花，她被看得脖子一縮，嘟嘟囔囔最終還是把獻血證揣回了口袋裏。

周慧按著針眼，“你們說什麽呢，孫花你進去吧。”

孫花擺擺手，“我，我害怕，我還是之後人多了再來吧，能壯膽。”

周慧：“……”???

辛甜：“……”

周慧想到來時路上孫花問獻血給不給錢這事，了解她是摳唆病又犯了，也不勸。

她對辛甜說：“那我們先走啦，食堂快要放飯了，我提前去排隊買炒肝。”

辛甜擺手，“那快去，走到食堂還要時間呢，要好吃下午跟我說，我晚上也去。”

送走兩人，辛甜看沒排隊的，時間也差不多，收拾東西準備結束。

裏頭護士神手問，“剛剛那人是臨時反悔的吧，我以前在醫院也沒少見，還有些紮了針才知道暈血的。”

辛甜：“那豈不是慘了，反悔倒不是反悔，就是覺得自己的血獻出去太虧吧。”

護士：“所以醫院血液科才難，有時候市醫院大型手術湊一起，我們比家屬還擔心，就怕來要血。”

她順便科普了血型，講到了最珍貴的熊貓血。

辛甜驚奇，一看，果然血庫裏頭熊貓血一滴沒有。

到點，護士跟同事要先把血液送回醫院，登記入庫後下午再回來。

辛甜鎖上門，捏著鑰匙去食堂，甭管是鴨血還是豬肝全沒了。

“妹。”

辛甜回頭，瞧見了姐姐沖她擺手。

“你的飯在這，趕緊吃。”辛蜜遞出筷子。

辛甜打開鋁飯盒，光聞味道就知道不是食堂飯。

同桌有人打趣，“你們爸爸真疼你們，知道你們忙還專門送飯來。”

飯盒裏，麻將塊大小的紅燒肉層層分明，赤濃的醬染在一旁的油麥菜上，一葷一素裝得滿滿當當。

辛甜樂開花，護食的崽不理會同桌其他人的打趣，問爸爸回來能待幾天。

“能久一點，他在談紡織廠的端午福利，結束才走。”

“紡織廠？我記得姜星旗你媽媽是不是就在紡織廠工會，端午福利這一塊不都是工會負責。”

邊邊坐的女同學擡頭，“如果說的是國紡廠，是的，辛蜜，要不我回家跟我媽媽說一聲，你爸爸做什麽的呀？”

“罐頭，魚肉水果都有。”

“這樣啊，那競爭力可不大，國紡廠這些都發過，不算什麽新鮮貨，除非你價格特別優惠。”

“要是要量多，價錢還可以商量。”

“你能做主嗎？”姜星旗說：“國紡廠單職工就有上萬人口。”

辛甜吞下肉，擡起頭，說：“我爸爸能做主定價，你媽媽能做主定單嗎？”

姜星旗：“……我一個學生，哪知道那麽清楚。”

在場人都懂了。

這是不能。

辛甜可惜地嘖嘖兩聲，“那還是算了，姐姐，我換個人介紹你認識吧。”

姜星旗：“辛蜜，你這妹妹人緣還挺好。”

辛甜理直氣壯，“那可不咋滴。”

姜星旗撇撇嘴，要說什麽，辛甜正好看到人，“樊星！我正要找你呢。”

“哎！學姐。”

剛打好飯的樊星端碗湊過來，一點也不客氣地從旁邊拉過凳子，直接坐在走道邊上，她瞧見辛甜碗裏的紅燒肉，羨慕了。

“我們拖堂耽誤到現在，只剩下燒土豆和燉白菜了。”

她打開飯盒，清湯寡水。

辛甜推了推自己裝菜的飯盒，“我來的時候也不多，我爸爸做得，還有好多你也嘗嘗。”

“哇！學姐那我不客氣啦。”

紅燒肉肥而不膩，樊星眼睛一下子就亮了，吃完看到桌上這麽多人都看著她，有點不好意思。

“對了，學姐你剛剛叫我是有事？這些是？”

辛甜一一介紹，樊星一聽是學生會的，瞬間雙眼放光。

“會長，一直不認識都沒好好感謝你，我爸爸說我進廣播室還要多靠諸位呢。”

辛蜜那似笑非笑的眼神看向會長，會長摸摸鼻子，覺得這人是個二傻子，什麽都說。

辛甜也笑，歪頭看著平時特爭執的會長。

當時老師帶去廣播室的兩個，那可都是走後門進來的。

會長呵呵地幹笑，笑過臉皮也厚了。

“小辛，你不是有事要說。”

樊星看過來，辛甜問，“聽說你家裏有人在國紡廠上班？”

樊星：“對，我爸工會會長。”

辛甜：“那你看你爸今天晚上有時間沒，我爸請他吃個飯。”

會長：“……！”這話能直接說？

樊星：“學姐你之前說這菜是叔叔做的？那我也要去。”

會長：“……？”現在是吃的事？

辛甜：“當然沒問題。”

會長：“……”

好嘛，不是一個二傻子，是兩個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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